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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欲裂,全身盜汗,像是剛從浴缸被撈起來一樣。

彷彿有一支拙劣的葬禮樂隊奏著荒腔走板的音樂在腦殼上踩踏,行過山澗、走過森林、踏過草原、行經咕嘟冒泡的沼澤、經過洶湧翻騰的海岸,隊伍在陰霾不祥的天空下行進,那些曲子變形得如此突梯難以辨識,像是獻給死者的一個荒謬的微笑。

偏頭痛是漸進的,首先感覺到太陽穴有點緊繃,然後那種被捆縛著的感覺漸漸擴散至整個前額,感覺像是一整個慌慌張張的工班進駐亟待整修的老舊房舍,先是試探性的敲敲牆壁、踩踩地板、碰一下鏽蝕的管線,之後開始大刀闊斧地使用各種工具拆解結構、撬開朽壞的牆面,最後發現房子過於殘破無法修復,於是遺留了一地工具跟建材悄然離去,不定期地、心血來潮、或心有不甘時,就又重回舊址敲打一番。

若無法就地重建,我很希望那莫名的、無用的工班,可以永遠把這幢房子放著不要管它,就讓廢墟安靜地隨歲月潰散。

偏頭痛發作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座廢墟,背棄了所有關於個人的精神、靈魂、知識、愛好跟感情這些抽象的總和,跟感冒時的昏沉不一樣,明明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去完成某些事情或工作,但是怎麼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再怎麼有趣的書、美味的食物都無福消受,鉛印的文字變成無法譯解的象形符號在書頁上浮動,勉強吞下的食物有可能幾分鐘後全部反芻餵給馬桶;頭痛就像在無人的空房裡不斷作響的警鈴,我被困在那裡,想要解除警報卻找不到源頭。

兩顆阿斯匹靈跟一杯熱拿鐵下肚依然無法緩解,撐著即將渙散的意志趕赴診所,醫生喃喃地診斷對我來說都是嗡嗡的背景噪音,來一劑解熱鎮痛吧,看著針頭戳進手臂上的血管,瞬間因為空氣的壓力血液冒了出來,藥劑注入後血液又回流,好想問說可不可以把我全身的血都抽乾換掉讓偏頭痛的工班無法辨識讓他們從此離去?讓那支不祥的葬禮樂隊遠離我,讓我感覺我的身體在我的掌控之下。

有沒有運動?有。有沒有多吃蔬菜水果?有。睡眠充不充足?算。壓力大嗎?還好。有沒有補充綜合維他命?有。心情常常鬱鬱寡歡嗎?不會。我盡可能管理好我自身可以控制的各項變數,卻敵不過驟然變化、忽冷忽熱的天氣跟基因,憂鬱地搜尋自殺與偏頭痛,身體的病痛有可能是創作的刺激之一,更有可能在刺激過度之後感覺了無生趣、感覺厭世。

當然我是寧願活著給別人帶來困擾,而不相信死亡可以解脫一切,我想我恐懼的是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彷彿這具軀殼有著自己的意志不願被我驅使,靈魂擠壓在肌肉脂肪與臟器之間,死亡就可以解放靈魂嗎?這完全沒有實證經驗,還是好好地活著並且愛自己這具走動的肉體吧。聽著愛團My Chemical Romance的黑暗行軍(Welcome to the Black Parade),生老病死,不過如此,恍惚中看見牆上的壁癌開出一朵委靡的花朵,我不曉得搖滾樂能不能拯救世界,至少,在我發作頭痛的時候,可以給我一絲安慰。

We’ll carry on
We’ll carry on
And though you’re dead and gone believe me
Your memory will carry on
We’ll carry on
我們會一直走下去,就算你死去了消逝了,你的記憶也會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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