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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產的煎熬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往事,我新的人生從下腹部那條剖腹的傷口開始。

 

對於天底下無數的母親看來似乎很簡單的那些事情,對我來說卻是一道又一道的關卡,像是看不見盡頭的障礙賽,當我感覺無助感覺掉落之際,我緊緊抱著懷裡那個哭個不停的小嬰兒,他睜著大而雪亮的雙眼,我不知道娃兒究竟是在凝視我還是凝視他的前世,那雙眼睛直直看進身為母親的我的靈魂深處,純真的視線是一雙燃燒的火炬,在我的視網膜底部留下痛而無法抹滅的印記,那彷彿戰士的烙印,象徵著過往與未來的消長。

 

滿月前我和自己的產後憂鬱作戰,滿月後我和自己對他的思念作戰。

 

我無法克制地一再想起剛抱回家的小嬰兒那般無助的模樣,也無法克制不斷譴責當時的自己對他是多麼沒有耐心,才十來天大的娃兒,我竟然企圖訓練他的作息、企圖訓練他不要愛哭、企圖訓練他睡自己的床讓他遠離我的懷抱,我為何沒能早點體認他不過是對於這個喧囂吵鬧的世界感到不安害怕罷了;現在滿三個月的他在我懷裡磨蹭傻笑的時候我竟然會感到微微歉疚,歉疚著我對他的愛彷彿被摔壞了的瓷器有一道小小地缺口。

 

我不懂自己在焦慮什麼,我甚至憂慮自己那過度滿盈的母愛或許會傷害到他,我總是小心翼翼深怕自己不小心做錯了什麼、或是少做了什麼,我害怕這個世界會傷害他,我害怕讓他離開我的視線,但是我又不得不離開他去上班,每一次的分離我總是淚如雨下,不斷想著他窩在我懷裡撒嬌喝奶的模樣,陷入哭個不停的惡性循環。

 

我知道這一切表現都會被歸到產後憂鬱或沮喪的範疇。

 

而事實上我也已經將自己透支了,產假結束上班後隨即接下新的工作、面對辦公室裡永遠搞不清楚狀況的小主管我必須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為了持續哺餵母乳我也必須按時集乳、更別說苗栗-台中-彰化來來去去、還有對小傢伙無法停止的思念… …這一切讓我心力交瘁,我終於在辦公室裡不由自主崩潰大哭。

 

我從沒想過自己也有需要尋求身心科協助的一天,而實際上身心科的確也無法提供我所需要的協助,我走進那個診所只是為了確定這一點,在那裡並無法得到我所需要的溫暖,我想我也不需要醫生提供的虛偽的火焰,那看似溫暖的虛假火焰實際上冷得跟冰一樣,只不過是一種自我麻醉的暫時欺瞞。

 

我想我需要的只是休息,我需要暫時將自己從那個混亂的工作環境抽離,我想起以前在台北上班的那段日子,情緒不佳的上班日裡,每每我都想搭上木柵線直達盡頭的動物園,現在想想那時沒這樣做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我還沒到達極限而已。

 

常去的飲料店,小妹對我開玩笑:「馬麻你今天翹班啊?」我毫不猶豫微笑回答說:「是啊。」什麼考績什麼管考工作什麼會議什麼表格全都一邊涼快去吧,我今天只想好好坐在家裡那小小地沙發上喝著我喜歡的飲料讀讀又累積好久的新書。

 

我明白我所遇到的困境也是無數職業婦女的困境,很多人並沒辦法像我一樣放下一切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這已經不是工作內容與身份可以解決的問題,而是我們這個社會、這個時代讓母職扭曲了,為了維持生活、為了給小孩一個未來,很多母親不得不放下對孩子的牽掛投入工作,或許有些母親樂在其中,但我想更多的是像我一樣心力交瘁又掛心孩子的媽媽,產後憂鬱以及少子化全部都是這些困境之下的產物。

 

太多的問題我無能憑一己之力解決,我也只能先拉自己一把,幸而總是有愛著我的那些人扶持著我讓我不至無力倒地。

 

我不會合理化自己逃避工作的行為,我要的只是遠離一切讓我混亂的事物,我要的只是讓我跟寶貝多一點相處的時間,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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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schante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