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妄想

孩子有小小的手、小小的腳和小小的耳朵，

但是，有時候，他們的想法卻一點兒也不小。

孩子的東西也和他們一樣小小的：

小小的床、小小的彩色書、

小小的雨傘和小小的椅子。

但是，他們卻住在

一個非常廣大的世界裡，

大到城市不存在，

大到巴士可以一直開到外太空，

大到樓梯沒有盡頭。

記得護士把包得像粽子的新生兒交到我手上時，孩子看起來好小、抱起來軟綿綿的、像個精巧細緻卻有溫度的瓷器，從那時起，我一直覺得人類的嬰兒幼童如此脆弱，即便一年後的現在，他長成了一個正在牙牙學語、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一歲孩子，除了睡覺以外，幾乎不能離開成人視線，因為他隨時有可能會被任何東西絆倒、會撞到東西、會從樓梯上跌下去，絕對不能給他碰到任何銳利的東西因為他不知道危險，就算只是一條繩子都要注意有沒有過長、會不會纏住他的手腳甚至脖子；相對有些哺乳動物的幼崽，出生沒多久就可以依循本能覓食，如果沒有成人的細心呵護，這樣天真無知又脆弱的孩子根本活不下去，因此，有了孩子以後，我開始懂得害怕，害怕疾病、老去和死亡。

害怕自己的死亡，倒不是貪生，而是擔心孩子無人照拂；害怕孩子的任何病痛，因為擔心孩子是不是會在眨眼之間離我遠去，媒體總有那麼多駭人的新聞可以拿來恫嚇任何一個脆弱的父母親，不幸的或然率陰影一直籠罩著我，在我開心的笑著的時候悄悄拉扯我的神經、刺痛我的心；但這種幾近病態的憂慮其實是我人格的一部分，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就常常擔心自己的親人總有一天會溘然辭世的這件事情，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孤零零的、漂泊無依的活著，我痛恨感情沒有附著的歸依，痛恨沒有可以擁抱和親吻、一起開心或哭泣、一起分享任何美好事物的對象，比孤獨和死亡更可怕的是活得像一具行屍走肉。

然而隨著孩子的成長，我漸漸發現，雖然孩子一如我所想像的脆弱，卻也不乏堅毅強壯的部份，我欣喜看著孩子有時跌倒了哭個兩聲然後自己爬起來繼續往前走，從只能喝母奶到現在一餐吃完半碗飯，跟周遭的親人有了更多的互動，生氣的時候會用沒人聽得懂的火星話抗議，開心的時候對所有人露出門牙咪咪笑；現階段，孩子還是很脆弱、很需要小心翼翼的呵護，但是我感覺得出來他每天每天都在成長茁壯，總有一天我會需要放手讓他自己向前跑，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只需要跟他唱「喂喂蝸牛」、逗他開心地咯咯笑、讓他坐在我懷裡聽我念故事書，讓他每天都能微笑著睡著就好。

開頭引用的句子來自阿布拉教育文化所出版的《孩子是什麼？》，雖然我們都曾經是孩子，但成年以後我們就將童年那無聊又開心的一切拋諸腦後，我很喜歡這本繪本，彷彿有人在我耳邊清淺低語，提醒著我孩子需要的其實只是理解與關愛：

石頭掉到水裡，孩子會哭。

洗髮精刺痛眼睛，孩子會哭。

想睡覺，孩子會哭。

怕黑，孩子也會哭。

他們哭得很大聲，

讓我們不得不聽到他們在哭。

要安撫他們，你得要有溫柔的眼神，

而且床邊還要有微弱的燈光。

孩子需要的不多，養孩子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我希望不要再看見有人丟棄嬰兒像丟棄垃圾一般，不要再有人虐待孩子像虐待仇人，如果真有輪迴，我希望這些在暗夜裡被遺棄的生命可以投胎到疼愛他們的人家，在那裡，會有溫柔的眼神抹去前世所有的苦痛。

祈禱，全世界的親愛的孩子們，都能快樂、健康、平安地，在陽光的照耀下，好好長大。

 ps.書封引用自博客來網路書店